当前位置:宝石小说>都市言情>愿为西南风> 第六章 城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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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城哥,抱(2 / 2)

“我找了,没找到。想着说给你梁叔叔打个电话,让他给我留点大棒骨,回头给你炖个汤。真是的,去当个志愿者都能把自己胳膊当折了,你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让人省心。早知道当初就不让你学医了。”

沈应知撇了撇嘴,朝卫生间里走,边走边说:“当初学医可是你建议的。”

刚进卫生间,她就把黄风雁的手机掏出来放在置物台上,夸张地喊了一嗓子:“看到你手机了,在卫生间呢!”

接着,赶紧摁下冲水器,哗啦啦的水声之后,她开门,指着置物台:“喏,在这儿!”

黄风雁眉头一皱,她没有上厕所玩手机的习惯啊。

她狐疑地看了一眼沈应知,对方回了她一个相当坦荡的眼神。她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给咽了下去。

傍晚接近天黑的时候,黄风雁去了一趟对面3号楼拿大棒骨。沈应知看着她下楼,走到小区的院子,紧接着几个阿姨从大门口进来与她相遇。

话匣子打开,黄风雁笑着说:“买了这么多年货呢?今年也不回老家?”

几个阿姨轮流接腔:

“这不是客人多嘛。”

“回啊,初三才回。”

“你和知知今年怎么过啊?”

……

看她们一时半会儿没有要散的意思,沈应知退回黄风雁的房间,目光锁定在她的床头柜上,里面有一个装月饼的铁盒子。

她有些犹豫,毕竟有些事情一旦开头了,就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没有回头的余地。

她和黄风雁这些年过得挺平静,那些烙刻在黄风雁身上的伤,如果不刻意去触碰,迟早有一天是会痊愈的。

就是这样一个虚无的信念支撑着她,才让她甘愿放弃一切,带着黄风雁四处挪窝。

可那是在没和周尽城重逢之前。

现在,潘多拉的盒子已经打开,结果再坏,她都停不下来了。

铁盒里面有这些年黄风雁零零散散存钱的银行卡、各种商场超市的会员卡以及一本泛黄的本子。

单手拿出来,翻开,扉页上用苍劲有力的钢笔字潇洒地写着“沈昌和”三个字。

接着翻,里面是记得密密麻麻的电话号码。

顺着第一行往下找,在第三页找到她想要的那个。

电话打过去,“嘟”声响了三下就被接起。

与印象中的声音相差无几,只不过间隙有点长,对方的神情她已经没法琢磨。

他问:“哪位?”

“是我,”沈应知瞄了一眼门外,语气平淡,“沈应知。”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通话陷入了沉默。

沈应知抓紧时间问:“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说过,我可以向你提任何要求,还算数吗,杜叔叔?”

对方清了清嗓子:“你们在哪儿?当然算数。”

“让周尽城去你们师。”

“这个不是问题。但是,应知,你和风雁……”

有钥匙插进了客厅外的防盗门,清脆的一声响动直击沈应知的脑神经。

电话被她猝然挂断,抽屉“嘭”的一声被合上。

接着,黄风雁就拿着大棒骨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前一秒,黄风雁脸上还挂着笑说:“这骨头看起来很……”后一秒脸就僵了,“你在干什么?”

沈应知起身,仓促回话:“我笔盖掉了,找来着。”

“笔呢?”

“对啊,笔呢?”沈应知装模作样地东张西望。

黄风雁指了指客厅茶几:“是那支笔吗?”

沈应知连忙看过去,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那支笔。”

黄风雁将大棒骨递给她:“拿去厨房。一天到晚毛手毛脚的。”

沈应知舒了一口气,与她错肩的时候,杜天的电话又回拨了过来。黄风雁瞄了一眼,来电归属地是“楚江”。

电话被沈应知挂了,黄风雁的眼睛扫到了自己床头柜的抽屉,然后在沈应知进厨房后,她走过去将其打开。

很多年前的电话簿,显然被翻动过了。

尽管沈应知恢复得很到位,但上面放着的一根针没了。

杜天第三次打来电话的时候,沈应知干脆将手机关掉。这时背后响起了黄风雁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平静,问:“谁?”

沈应知回头,说得随意:“没谁,同学。”

“哪个同学?”

“就向末,你见过的。”

黄风雁将那本电话簿从背后拿出来,递到她面前,不反驳,却接着问:“谁?”

沈应知神经绷紧,不敢看她:“真的没谁,我就找东西,随便翻了一下。”

黄风雁的忍耐却已经到了极限,双眼一红,发疯般地咆哮:“谁?到底是谁?你跟谁联系了?”

“妈,你别……真没谁,放心……”

黄风雁根本不给她辩解的机会,一把夺过她的手机就想翻看。但黄风雁对智能机的使用不是很了解,按了几下没反应之后,索性一个用力将手机从窗口丢了出去。只听“啪”的一声,等沈应知跑过去一看,手机砸在小区院子的花坛上,已经粉身碎骨。

还没等沈应知发火,黄风雁已经走过去揪着她的衣领,痛心疾首:“你忘了?忘了他们是怎么对我们的?断我们的水和电,在我们晾的衣服、被单上泼脏水,把垃圾丢到我们门口,窗户玻璃全给砸得稀巴烂,还说你,说你……”她已经泣不成声,“说你偷东西,抢他们孩子的零食,欺负比你年纪小的人。那时候,我俩过的是什么日子啊,你都忘了?啊?”

没忘,她怎么可能会忘?

但忘不掉的,又岂止只是那些糟心的往事,还有一个周尽城啊。

黄风雁平时好的时候,是不会有这么多话的。能说这么多话,已经在预示她绷不住了。沈应知只能妥协,将火气强行压下去:“妈,我没有。”

但黄风雁不依不饶:“你还说你没有!没有那你为什么要翻我的电话簿?你打给谁的,你说啊!”

尖锐的吼叫声像刺一样扎进她耳朵,头顶不足两米的天花板如同要坍塌一样。沈应知的脑袋闷痛并且膨胀,无力又无奈,脑袋里一根弦就在那个时候“啪”的一声断了。

之后破罐子破摔,她听天由命般地脱口而出:“周尽城,我联系周尽城了。我喜欢他你知道的吧,我一直喜欢他。因为你,我跟他分开了六年,我从没觉得对不起谁,除了他。”

“啪!”

黄风雁把电话簿扔到她身上:“除了他?你现在是在指责我?”

沈应知摇头:“不,以前没有,现在不会,以后也不可能。但是,有一点,我喜欢他,这个是不会变的。就算六年、十六年、二十六年,我们不见,也没关系。”她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因为他就在这里。”

黄风雁精神已然崩溃,变得歇斯底里:“你跟周尽城在一起迟早会后悔的。你听妈的,不在一起,好不好?”

沈应知内心翻江倒海,可黄风雁始终让她不忍心。

于是一场本该持续更长时间的争吵,到这里戛然中断。

腊月二十九那天,海城下了一场雨。

沈应知房间的窗子外面有台空调外挂机,雨滴在上面“嘭嘭”作响,扰得人不得安宁。

黄风雁坐在客厅里准备过年要用的东西。

实际上,这个年已经不可能过得好了。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彼此沉默着,只是不想让对方更难堪。

等到凌晨,沈应知打开了窗户。

三楼,不高。

不能开正门,否则会吵醒黄风雁。

顺着空调外挂机往下跳,前一层很幸运,从最后一层跳下去的时候却崴了脚。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去楚江,疯狂地想去。顾忌着黄风雁,她已经忍耐了六年,这一次她急切地想要在明天结束前,看到周尽城。

只要看到他,一切都会好。她的潜意识是这么告诉她的。

从海城到楚江的路程,普通火车大概需要十个小时。

并且春运满座,她没买到票。

机场太远了,她去了汽车站,结果只有黑车,还漫天要价。

“钱不是问题,但您真的能把我带到楚江吗?”沈应知问。

黑车司机拍着胸脯说:“这个你放心,我把驾照押你手上,怎样?”

那天,整个海城都浸泡在阴冷的雨天里,沈应知没打伞,卫衣帽子扣在头上,风吹过来时额前头发纷飞。

她身材细高,脸蛋又好,气质冷清,混在人群中很是扎眼。

害怕黄风雁找过来,她没再跟那司机讲多余的条件,一头钻进车里,一手给了钱,一手接了司机的驾照。

折腾了一夜,当车开上高速后,她迷糊着靠在座椅上便睡着了。

梦里都是当年。

春天花会开,夏天来了蜻蜓满天飞,秋天虫叫,冬天堆的雪人一个比一个高。

那个大院里他们同龄人四个,杜怀殊最漂亮,性格也好,开朗活泼,小聪明多;周尽城最引人注目,因为调皮捣蛋他最拿手,挨的打也多,动不动就被周站山吊到树上打;江舟成绩最好,最乖巧。

反而是她,她从来都是那个沉默的——沉默地上学、沉默地回家、沉默地做完作业、沉默地喜欢着周尽城。

如同一湾浅浅的水,流经的地方,总是无声的,虽然无声却有穿石的能力。

梦在司机骂骂咧咧的声音中被打破:“姑娘,实在不好意思,前面修路,我过不去了。要不,钱退你一些?”

沈应知趴到窗口看了一眼,前面的路根本不是在修,而是一段被废弃的老路。心里腹诽,这大概是这种司机惯用的伎俩了,她不想生事端,问:“离楚江还有多远?”

“没多远,你从这条路穿过去,打个车,三个小时就到了。”

钱没要,她下了车。

从这里折回海城,能在除夕夜之前赶回去。生活对谁来说都不容易,如果可以选择,这种时候,这个司机应该会在家里陪着老婆孩子,而不是在路上奔波。

无意揣摩人心。

相比较而言,她只想快点见到周尽城。

一路风雨也罢,艰难跋涉也好,比起那个出现在她面前、映在黄昏淅沥小雨中的大院来说,之前那点可有可无的情绪反而算不了什么了。

她有六年没回来了。

大院的值班警卫换了,围墙是新修的,门禁换成了刷卡才能进入。就连门口原来的那两棵水杉都被换成了香樟。

明明就是那个地方,她却找不到一点熟悉的感觉。

恰好遇到了正要进门的两个人,她跟他们扯起周站山,说了些好话,混在他们的身后才进去的。

周家小楼的位置她还记得,沿着爱国路走到尽头,穿过一片水杉树林,种着梅树的那个院子就是。

这个季节,周家院子有梅花盛开,所以是最好看的。不,或者说,不论什么时候,那个院子都是最好看的,因为只要抬头,她总是能看到那个人倚在门口望着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的喜欢也从来都不遮掩。

现在,夜幕已至,那个院子却是沉寂的,只在大门口亮了一盏灯,屋里漆黑一片。

身上的衣服被雨慢慢地渗透,穿在身上只是增加了冬天的寒气。

楚江没有禁燃烟花爆竹,碎了一地的红色鞭炮纸被雨水浸透,路灯下随处可见。

团聚的日子,周尽城不可能撇下周站山去别的地方或者不回来,而周站山更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不在家。

唯一的可能就是去邻居家了,以前沈昌和还活着的时候,他们也是在一起过年的。

想到沈昌和,沈应知转了身,她家所住的单元楼就在周家小楼对面,隔着一条路和几棵景观树。

小时候景观树还很矮,只要探出头就能看到对门,现在不行了,景观树已经高过了建筑。

枝丫横生,树叶上沾满了雨水,从那里经过时又落了她一头。

暖黄色的灯光顺着一楼落地窗溜出来洒在沈应知苍白的脸上。

几声清脆的笑阻断了她继续往前的脚步。

就是那套房子,六年前户主的名字还是沈昌和,现在大概已经换成了杜天吧。

她正对着的那间房,以前是她家的书房,现在被改成了餐厅。

北欧极简的装修风格,冷色调的墙纸,没有花纹的磨砂筒式组合吊灯,原木餐桌上饭菜颜色鲜艳、摆盘漂亮,是精心烹饪的结果。

桌上围坐着五个人。

五个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杜天没有中年发福,好多年没见的杜怀殊还是漂亮,杜妈妈满脸幸福的样子,日子应该过得不错吧。

以前总是在她家过年的周站山,现在也能和杜天他们一起过。

还有周尽城。

目光落在周尽城身上,他真的很蠢,红色卫衣外面搭着蓝色牛仔褂子,不知道会很显黑吗?还好他不黑,身材还好,所以那样的搭配其实很好看,有着她没怎么见过的少年感。特别是站在灯光下,他举着酒杯敬酒的样子就是一道光,能瞬间抚慰她风尘仆仆赶过来疲倦空荡的心。他好看的侧面轮廓映在她的眼里,也在杜怀殊的眼里。他喝了酒,脸微微有些红。

杜天在跟周尽城说着什么,他偏头看了一眼杜怀殊,接着杜怀殊凑过去勾着他脖子脸贴脸地表达了一下法式浪漫。

他便扭身从椅背上的包里掏出了一件礼物,递给了她。

杜怀殊笑得很好看,为了感谢,她再次用法式浪漫回敬了他,而他没有拒绝。

为什么要拒绝呢?

只是周尽城,菜香吗?酒甜吗?过年的气氛温馨吗?

在我曾经住的家里。

怎么就没有想到,他其实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帮助。他想去杜天的师部,凭周站山的面子,也不过只是一句话的事情。更何况,就算没有那面子,杜天也不会拒绝。

说到底,蠢的人是她。因为太过在意,所以忽然间就没了脑子。

她想他,想继续走向他,可是要怎么出现?像现在这样一身狼狈,满心倦怠?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其实并没有。

当那些隐藏在岁月深处的情绪和现实赤裸相见的时候,她发现她根本没有勇气去面对。

沈应知给叶南肆打了电话。

不喜欢过年的叶教授奇葩地去酒店给自己开了个房,接到来自楚江的座机电话时,他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她是江舟吃错药神经错乱打来的。

但是沈应知的声音还是多少让他有点失望,并且毫不掩饰:“咋了,还没到十二点呢,就准备给我拜年了?”

“借我点钱。”

“想要红包就直说。”

“开学还你。”

听对方的语气不像开玩笑,而且周边有放鞭炮的声音,叶南肆敛了笑:“你不在海城?”

“在楚江。”

“大过年的你跑楚江来……要不要我开车去接你?”

“不用,我想赶明天楚江到海城最早的那趟航班。如果你方便的话,不用借我钱,帮我买张机票也行。我的手机被我……我的手机没电了。”

叶南肆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开了扩音,找到订票软件,查了一下说:“最早的那趟没有了,推迟半个小时怎么样?”

“可以。”她报了自己的身份证号过去。

订好票,叶南肆问:“你不会是去找江舟了吧?不对,你去的话应该是找周……”

“谢谢。”

话没说完,沈应知那边就挂了电话。

楚江的冬天风声很响,泡桐树是不过冬的植物,一到这个季节枝头就光秃秃的。在长大的城市里晃荡,沈应知居然找不到一点熟悉的感觉。

楚江算是一线城市,这种城市的特点之一就是逢年过节非常冷清,多数人都回了老家。身上剩余的钱不多,她走了一会儿找了一家麦当劳,买了个套餐,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东西放着没吃。

之后,一整夜望着外面的万家灯火和夜空中闪过的灿烂烟花过了一个别样新年。

这一生到此,少有的离经叛道,结局并不圆满,甚至可以说是烂尾了。毕竟不是专业写作者,圆不好故事情节,她觉得其实也无可厚非。

凌晨,赶着最早的地铁去了机场。

回到海城的家是上午九点半,天空出了太阳。

身上被雨水淋湿的衣服半干,贴在皮肤上令人沮丧,看起来越发愚蠢。经过小区大门的时候,遇到了熟人带着小孩出来拜年。

“知知姐,新年快乐呀。”那孩子笑嘻嘻地望着她,眼里充满了期待。

沈应知摸了摸口袋,里面还有一张五十元的纸币,拿不出手,但实在没办法,递过去一个尴尬的笑容:“呃,姐姐出来得匆忙,来,新年快乐。”

那孩子撇了撇嘴,满心的不乐意,被旁边的家长提溜着耳朵拽走了。

二单元和三单元中间有棵银杏树,枝丫已经升到了三楼。

西风萧瑟,她抬头,看到了树梢上的太阳、树干上年岁悠长的纹路以及正站在树下望着她的人。

他一只手指间还夹着燃了一半的烟,另一只手插在上衣口袋里,还是昨晚的那件红色卫衣,帽子扣在头上。

看到她,他下意识地将烟掐灭,大步朝她跑来。

他行走时带动的风落在她耳边。

一个温暖又紧实的怀抱,带着与冬天截然不同的态度,他抱住了她。

“沈应知,你是准备让我想死你吗?”谈吐间,他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脸上,“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我买了来海城最早的那趟航班,你知道吗,是最后一张。要是再见不到你,我大概就要疯了。”边数落边把人抱得更紧。

沈应知嗓子一哽,突然觉得在那趟跋山涉水的寻找过程中,淋的雨也好,伤的心也罢,全部怨怼在与这个人真实体温的较量间都变得没了意义。

于是,她反手抱住了他,要求着说:“城哥,亲我。”

第九章 你是我一个人的

“目前来说,还没有这种先例。”叶南肆否定了沈应知的提问。

沈应知盯着下学期的课表看了两眼,不死心:“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通过手术去改变一个人精神状态的?”

“我建议不要做这种尝试。还是找个心理医生疏通吧,我认识两个朋友,在这个领域算是专家。”

沈应知摇头:“找过,没用的。我妈这两年的情绪其实已经很稳定了,只是最近……”

“你做了什么刺激到她了?”

“她看到我和城哥在一起了。”

叶南肆不解:“周尽城的条件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吧?你妈的眼光那么高?不然你带我回去试试看?”

沈应知拿起新书,准备离开:“不是条件的问题,城哥对我妈来说是一个刺激点。她的问题,有点复杂。”

“你知道还带他出现?”

“是个意外。”

“任性。”叶南肆总结。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沈应知没多逗留。

从叶南肆的办公室里出来,发现外面正在下雨,不算小。

正准备回头去找叶南肆借伞,头顶上就出现了一块墨绿色的布。

“一起走吧。”

说话的人是个美女,很美的那种,剪了当下比较流行的波波头,化着淡淡的桃花妆。就算穿了白大褂,也掩盖不住姣好的身材。

沈应知努力回想了一下,终于把眼前的人和半年前新生军训期间追求过周尽城的余洁重合到了一起。

她客观地评价:“你变漂亮了。”

余洁大方地回应:“谢谢。不过我一直是这么漂亮的,那个时候只是过敏了而已,否则……”

“就算那样,周尽城也不会喜欢你。”

沈应知这么欠揍的话一出,余洁的脸就扭曲了,心里万分后悔,就不该对这个毒舌的女人心慈手软,还不如淋死她算了。

但余洁面上还是保持着风度问:“你去哪儿?”

“图书馆,”而后,沈应知又加了一句,“会有人像我城哥喜欢我一样喜欢你的。”

谢谢你哦!余洁心里对她翻了个白眼,对于这句安慰话里的善意她是一点也没听出来,反而无形当中吃了把狗粮,还被扎了心。

什么叫好心没好报?这就是了!

在图书馆门口再次谢过余洁后,沈应知按照涂图发的微信消息找到了三楼的期刊阅览室。

在门口出示了学生证,换了借阅卡,脚还没踏进阅览室,里面的吵闹声就传了出来。

比较熟悉的一个声音是来自向末,带着点委屈:“怎么就是你先看到的?就算是你先看到的,那也是我先拿到的啊。”

另一个声音也不算陌生,是秦厘的,高高在上,不屑一顾:“那又怎么样?你借了会看?”

“你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你拿着也是浪费资源。”

“秦厘,你别欺人太甚。”

“有时间刷刷微博聊聊八卦不好吗?这种动脑子的事,不适合你。”

这话说得就非常刻薄了,和在青孟山的秦厘似乎完全不是一个人。那个时候的她也很冷漠,但绝不会出言伤人,甚至有时候还会主动关心人。

沈应知站在门口,与秦厘错肩,彼此都没看对方一眼,好像之前的交集都是上辈子的事。

“为什么秦厘这么喜欢欺负末末啊?”涂图噘着嘴向沈应知告状。

沈应知瞥了一眼向末,她上哪儿知道去啊!

最后还是向末自己主动招了:“不就是小的时候住一起,我长得比她高欺负过她嘛。那都是八百年前的事了,这么记仇,怎么不记着我点好?”

沈应知眉头轻微皱了一下,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再去想两个人之间的小摩擦,忽然就笑了出来。

这笑容落在向末眼中,她不分青红皂白地就给定义成了幸灾乐祸。

结果当天中午,沈应知被向末强行排外了——在食堂里遭了冷眼,饭也没正经吃几口,最后还被叶南肆给找去替黄化当了半天壮丁。

黄建平这几天应该是出现中年危机了,训练人都是朝死里搞。

以前被罚重装五公里都是有人踩到他的雷点才会出现,现在嘴一张就是十公里。

其他人还好,小门年纪小、体质弱,又是从工程技术类学员转到军事指挥类的,根本没有办法在黄建平规定的时间内完成。

黄建平本来就憋着气,找到出气筒不用白不用,惩罚得稍微重一点,那几个平时混在一起的学员就一个个不要命地冒死谏言。

但黄建平不是一个从善如流的角色,想出头的就一起罚。

他们一起被罚着在寒风中倒立一小时。

于盏鼻涕一把一把地往下流,吸都吸不回去,最后急得大骂:“小门你这个蠢蛋,你为什么要转方向?干工程技术多好啊,你看看江舟,军装一脱斯斯文文的,活脱脱一个小白脸。你跟着咱们晒得乌漆墨黑的,我跟你说,以后连媳妇儿都找不到,我可不是吓唬你。”

小门眉目清秀,个子不高,说话的时候喜欢笑,一笑脸上就有两个小梨窝:“我的偶像是常山赵子龙。我以后要像他一样,当个智勇双全的常胜将军。”

施仰叹了口气:“咱家小门原来是个傻子啊。”

周尽城比起他们就多了几分英雄浪漫主义,宽慰他:“我觉得成。”

“真的?城哥,啊,不对,尽城哥,你觉得我能像赵子龙将军一样?”小门惊叹。

“能啊,就是你以后要多吃点。可没你这么瘦的赵子龙。”

小门偏头去看周尽城,高大的身材是他一直羡慕不来的,但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这个人看起来浪荡,其实在感情上是个白痴,偏偏还骗他们说自己阅人无数,实际上连个小沈医生都搞不定。

怎么说是搞不定呢?

因为开学那天,见到周尽城的时候他脸上是挂着彩的。

听江舟八卦,那是在跟小沈医生亲热的时候被小沈医生妈妈打的。

后来,大家同情可怜他,一股脑地把自己周末外出的机会都让给他。

可惜,人家小沈医生连面都不给他见。

“这都第三周了吧,”施仰往周尽城身边凑了凑,落井下石地说,“春天都要过完了。”

周尽城往小门那边挪了挪:“滚一边去,别跟我套近乎。”

“哥们儿我是同情你好嘛,别狗咬吕洞宾!”

“我用得着一个母胎单身狗同情我?”

“呵——”施仰冷笑,毫不留情地拆穿,“你不是单身狗,但你用过你女朋友吗?”

没用过!

周尽城脸上一阵黑一阵红:“那好歹我有,你有吗?”

没有!

于盏斜着眼看了一眼腕上的表,还有三分钟惩罚就结束了,他吸了吸鼻涕:“咱能不互相伤害了吗?”

施仰垂死挣扎,非要挣个赢:“这周我还有一次外出的机会,尽城,要吗?”

周尽城头往边上一偏,看到了两个倒立的人影在往这边晃悠。

一边监督他们的学员喊“时间到”,四人长腿一放,翻身站直,一扭头,来人与他们撞了个正着。

“你来做什么?”看到杜怀殊,周尽城连个正脸都没给,语气也不那么和善。

“美女啊。”施仰哈喇子一流,止都止不住。

于盏嫌丢人,拉着他和小门先走了。

杜怀殊个子不高,但每一寸都长得恰到好处,连江舟都承认过从没见过比杜怀殊还漂亮的人。

“怎么,”杜怀殊眼睛往上一瞟,“学校是你家的?”

周尽城捡起丢在一边的外套,搭在肩膀上扭身就走:“那你随意。”

“喂,”杜怀殊在身后喊,“你属书的,说翻脸就翻脸?”过年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周尽城没搭理她,直接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喊江舟:“你干吗,不走?”

江舟愣了一下,杜怀殊朝他摆了摆手:“你走吧。”

“人家招你惹你了?”江舟追上周尽城小声嘀咕,“过年不还跟人一起吗?”

周尽城伸手在裤子口袋里摸了摸,没烟了,随即给了江舟一个不耐烦的表情:“我和老爷子在沈叔叔家过年,那是习惯,你不懂!”

江舟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别整得那么灵异行不行?”

“这对我爷爷来说,是一种仪式。”

“那直接去找黄阿姨和应知不就行了?”

周尽城指了指自己挂彩的脸:“这就是结果,我敢去?”

他披上外套,结束了那个和杜怀殊有关的话题,转而问:“当年沈叔叔死后,大院里是不是有人欺负过黄阿姨?”

江舟一愣。

这个话题他们从来没有谈论过,江舟的印象里就是觉得黄风雁很漂亮,是那种比沈应知多了一些女人味、比杜怀殊多了一些气质的漂亮。后来,突然间,大院里就没了她们母女的踪影。

但那时年少,江舟只是埋怨过沈应知搬家不通知他们,所以他也没认真去想过,她们为什么会搬走这个问题。

就算那时候想,他能想到的最多也就是认为大院让她们触景生情,所以离开。

今天被问到了,江舟仔细一回想,好像还真是想到了一些当时忽略了的事。

“我记得那个时候有人天天夜里哭,我好几次被哭声吵醒,我妈还说闹鬼。现在想想,应该就是黄阿姨。”

“你下午有时间吗?”

江舟预感不好,想拒绝已经来不及。周尽城直接说:“陪我去趟医大。周末她妈盯得紧,不让我们见面。”

“现在?现在我们也出不去啊!你们谈恋爱就谈呗,怎么好好的说不见就不让见了?”

周尽城也不知道啊,所以才想去的。

“你就说你病了,外出就医,需要人陪。”周尽城出主意。

江舟不干了:“你怎么不说你病了?”

“我?”周尽城表示怀疑,“别人不会信吧!”

“你的意思是,我看起来很弱鸡?”

周尽城笑:“不是看起来。”

“周尽城……”

江舟真的很想摆脱这个人,永生不再见的那种。

下午快要过完的时候,叶南肆才带着黄化从外面逛街回来,一见面,甩了两大包零食给沈应知。

“打发叫花子?”沈应知拎着东西很想给他扔回去,但看到里面有她喜欢的真知棒,也就忍了。

叶南肆看着像是心情不错,提议说:“走吧,去小食堂请你吃饭。”

“我要吃葱爆猪肝。”

叶南肆嫌她口味重:“哪有女的喜欢吃这种东西?你能不能稍微精致一点?你看看那个护理学院的余洁,同样都是院系的颜值担当,你能不能稍微给我临床学院争点气?”

“我有脑子就够了啊。”

“你这样要不得。别看现在周尽城对你死心塌地的,等你人老珠黄,不,根本不用人老珠黄,等你过了二十五岁,胶原蛋白流失,你看看周尽城还能不能对你一心一意。现在外面的小姑娘啊,可是精得很。”

沈应知有点嫌弃他:“叶教授,鸡汤喝多了容易发福。再说了,你一个大男人老看那些女性健康网站做什么?你是不是有潜在的人格分裂?”

“你盼我点好行不行?”

两个人一边互怼着一边一同出了医务室,沿着司勤湖往西区走,大概五分钟就能到达小食堂。

这个季节,司勤湖边的柳树开始抽芽,远远看去像有一层青色在风中飘荡着。

叶南肆看她情绪不高就给她讲黄化的糗事,说他以前读本科的时候很蠢,有一次出去买烧烤,伸了三根手指对老板说:“四根羊肉串。”觉得有点不对又伸出四根手指纠正,“三根。”

沈应知笑:“最后呢?”

“老板当时就蒙了啊,问他到底……嗷!”

突如其来的一拳打得叶南肆一阵发蒙,左脸一阵闷痛后,只觉满嘴咸腥。

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当街乱打人?

叶南肆准备就地发飙,可定神一看前面站着的两人,心底燃起来的火瞬间被扑灭。

面前站着满脸愤怒的江舟和一脸黑气的周尽城。

“沈应知,你究竟有没有心啊?”

江舟觉得很委屈,替自己也替周尽城——周尽城这家伙上辈子是得有多缺德才能在这辈子遇上沈应知啊。

先是一句话不说就离开,接着好不容易相遇了,恋爱就好好恋呗,非要整出些作死的幺蛾子干什么?折磨人很长身体?

旁边那个叶南肆也很不顺眼,怎么看怎么道貌岸然,穿得正儿八经实际就一骚包男,江舟老早就想打他了,这一拳头过去,完全没解恨。

时常跟这个男人混在一起,沈应知怎么就不知道要避嫌!一边晾着周尽城一边跟别人眉来眼去的,气谁呢!把他兄弟当什么了?

可是叶南肆被打蒙了。

自知理亏的江舟把求助的目光转向周尽城,哪承想,那家伙已经率先倒戈上前讨好沈应知,顺便把他给卖了:“江舟过来之前可能吃错药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你知道他从小就那样,脑子构造简单,特别容易短路。我可是没有怀疑过你。”

江舟心想:“我在帮你哎,丧心病狂吧,周尽城!”

沈应知也跟着解释:“我们叶教授的口味你也知道吧。”

“嗯,我知道,你跟我说过,他不正常。”

叶南肆道:“谁不正常了,你俩恋爱就恋爱,能不能不要伤及无辜?”

“你还没吃晚饭吧?”沈应知问。

周尽城摇头:“专门过来找你一起吃的。”

于是沈应知就非常有礼貌地和叶南肆告别:“那我先走,不打扰了,你俩慢慢聊。”

江舟愤愤道:“等一下,‘你俩慢聊’?喂,我说,吃饭没我的份儿?再说我跟他有什么好聊的,大型尴尬现场,你们让我怎么收拾啊!”

刚走没几步,周尽城又转身回来。

江舟眉开眼笑,心说还是自己兄弟仗义,没想到对方走过来凑近他的耳边只是交代:“刚才表现得很好,下次记得再揍狠一点。”

“没问题,”江舟做好一同去吃饭的准备,“听说他们学校的葱爆猪肝很好吃,我想吃……”

“下次吧,今天你就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吃点。”

说完就撤。

留下江舟一人吊着嗓子哭诉:“周尽城,你会遭报应的!”

隔天。

小门在单杠引体向上的考核中又没达标。

这次黄建平有了经验,不惩罚了,直接让他们跟着后勤部出去体验生活。

说是体验生活,其实就是变相地让他们卖苦力。满足一个学校几千名学生一周的米面油盐,那米山面山堆在眼前着实闪瞎了那四个人的眼。

小门机灵,在他们没开口骂之前主动认错:“下次,我要是再不达标,就给你们洗袜子,洗到毕业。”

没说到施仰的心窝子上:“瞧把你美的,哥的袜子要留着给哥未来的媳妇儿,你自己扛面去吧。”

“别啊,这么多,我会扛死的,”小门转而求助周尽城,“尽城哥,下次你让我三点起来锻炼,我绝对两点半就起。”

周尽城烟瘾犯了,手插进口袋,什么都没摸到,于是说:“别说哥不帮忙啊,你去找后勤部师傅弄两根烟来,一切好说。”

小门瞅了一眼几个正凑在一起抽烟的后勤部师傅,应下周尽城的要求,满心欢喜地跑过去。

于盏笑:“小门那孩子就是傻。”

周尽城弯腰,轻松抓起一袋面扛上肩,朝后勤部小货车走:“一根筋。也不知道毕业了会被分到哪儿,会不会被欺负。”

施仰抓着两袋米凑到周尽城跟前:“问你个事。”

周尽城单手将面袋子扔进车厢:“说。”

“‘天鹰’大队长周湳浦跟你什么关系?”

周尽城回头继续扛米:“没关系。”

“都姓周啊。”

周尽城一副“你脑子没问题吧”的表情,回:“全国姓周的两千多万呢!”

施仰跟上他的节奏,两袋两袋地扛:“不是,能不能说上话啊?我不想直接下连队,听说他会来招人。”

“来招,你就好好表现呗。”

“上下铺四年,你就不念及一下这种难得的缘分?”

周尽城扭头,两行汗顺着脸颊流进脖子,顺着两根突出的锁骨钻进衣服里。他换了表情,眼神很真挚:“那条路,不好走。”

多的话他也没说了。

男人都有英雄梦,而作为军校生或者说作为一名军人,终极梦想就是成为那千万分之一的精英。

戴着一层神秘的面纱,神龙见首不见尾,用惊人的战斗力完成一项又一项看似不可能的任务。

可这背后需要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他也是知道的。

自己从未有印象的父母、沈应知的父亲,他们都有着同样的梦想,也为了那梦想献出了自己的一生乃至生命和家庭。

海城医科大的附属医院有好几个,但知名度最高的那个在城北,也是叶南肆挂职的医院。

这附近大型农贸批发市场很多,而最多的就是粮油市场。

跟着黄化一起查房时路过窗口,向末随便往下一瞟,就看到了周尽城和施仰他们,不禁感叹:“这世界小得限制了我的想象。”

一边的沈应知认真地记录着黄化查房时嘴里说出的数据,没听到向末的嘀咕。

黄化年纪轻轻但长得很急,一点也看不出是叶南肆本科同学。

被吐槽许久后,黄化实在憋不住,终于为自己辩解——得意什么,你们男神叶教授读本科的年纪,我才在读高中,我们同窗时,他才十六岁好吗?

打那以后,吐槽依然不减,还多了许多同情的目光,毕竟跟那样的人做朋友,压力很大的,关爱弱势群体是社会公德。

“今天的雾化做了吗?”

黄化低头询问病人的空当,向末扯了扯沈应知:“有惊喜。”

沈应知和她闹着别扭呢,不看。

不看拉倒,向末自己看,再看却发现那几个人已经不在了。

装好车后,江舟开着黄建平的车去了另外一个目的地,他们顺便要去另外一个地方拿批生活用品。

这样折腾一圈后,上午已经结束。

周尽城开车拉着物资和战友准备回学校,却在海城医院门口看见一群见习完也正准备回学校的医大学生。

副驾驶上的江舟眼尖地看到了人群当中的沈应知,牙齿莫名一酸。

接着,叶南肆也从楼上下来,鹤立鸡群般地站在人群里在和他们说着什么。

周尽城按了一下喇叭,从施仰的角度看过去,真的骚气。

众人齐齐望过来。

冬末,寒风依旧萧瑟,沿着粮油市场两边窄窄的街道刮过去,吹在周尽城伸出窗外的脑袋上。他那双幽深的眼睛穿过人群盯着沈应知,嘴角止不住上扬。

他看到沈应知就好像看到了最美的风景,欢喜直接写在脸上。

坐在车里的四人见状颇有些心颤,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一场劫难在等着他们。

周尽城开了车门下去,沈应知抿嘴笑着朝他走来,两人在路中间会晤。

一白一绿,也是相当扎眼了。

周尽城将她的手攥在掌心,往嘴边一送亲了一下,问:“冷吗?”

沈应知点头:“冷。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周尽城把她的手拉起来放进衣服里贴着胸口的地方焐着:“有句话不是那么说的吗?当你真想做一件事的时候,老天爷都会帮你。”

沈应知被他逗笑了:“你想做什么?”

“还需要回答?”周尽城挑眉,带着一抹邪气的笑盯着她。

看着沈应知他就心痒痒,心一痒就在大庭广众之下低头亲了下去。

其他人不知道,反正小门是看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所以在周尽城过来说他要先送沈应知回学校,然后再来接他们的时候,小门几乎举了双手赞成这个提议。

“不是,”江舟不同意道,“这气温刚过零摄氏度呢!”

周尽城点头:“所以啊,这么冷的天气,我哪儿舍得让她挤公交车回去。”

“那这些怎么办?”施仰抱着一堆挡着他视线的东西问。

“你们先抱着呗,我很快就回来。”

果不其然,之前的预感都成了真。

被周尽城撂下,冷风那么一吹,四人幡然醒悟。特别是江舟,暴怒道:“周尽城这个王八蛋,明明是不想我们打扰他约会吧,送她回去也不用把我们赶下来啊。就算把我们赶下来,也不用把东西留给我们啊,这些东西碍着他什么事了?”

就在这时,一辆骚包的银灰色小跑车开过来停在江舟面前,驾驶室的车窗缓缓落下,叶南肆那张五官端正精致的脸带着点正经的笑就出现了,他字正腔圆地问:“要搭车吗?”

江舟本不想搭理他的,但想到前一天与他之间的误会,心想也许可以解释一下,于是也就没拒绝。

上车后,叶南肆好像生怕他会反悔一样,油门一踩,炮仗般冲了出去。

剩下可怜兮兮的两拨被遗弃的人由黄化和施仰分别带着头,站在人群杂乱的粮油市场里,乍一看,凄凄惨惨戚戚。

江舟有些拘谨,这种状态很少见。

也许是因为叶南肆的车载香水正好是他也喜欢的味道。

抑或是,叶南肆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道貌岸然,至少在他面前的时候一直都非常礼貌。

“你觉得车里的温度怎么样?”叶南肆关切地问。

江舟强装淡定:“可以。”

叶南肆瞥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脖子有些红,轻笑:“热的话,跟我说。”

“那个啥,”江舟觉得现在是个机会,“昨天,不好意思啊,你嘴巴还疼吗?”

“我是医生,那点伤不算什么。”叶南肆笑道。

接下来的沉默让气氛再度尴尬起来,江舟后悔了,自己脑子是抽风了吗,要坐他的车?

见江舟不说话,叶南肆问:“你好像对我有意见?”

“没有啊。”

“成年人了,不用这么遮遮掩掩,有什么就说什么。”

江舟就不客气了:“意见说不上,就是我总觉得你和我们不一样,像是有很多秘密。”

幸好他没说他觉得叶南肆对他有意思,否则就收不住场了。

“是吗?”叶南肆松了一口气,“的确有。”

可能是因为无聊,江舟出于礼貌,无意识地问:“是什么?”

其实他并不想知道。

“你确定要听?”

并不想。江舟有点骑虎难下。

叶南肆抓住机会,把整个人生不多的一点勇气拿了出来,说:“那我就随便说一个。我以前有两个朋友,其中一个喜欢另外一个,因为害怕被拒绝,所以一直没表白。后来在我们的怂恿下,他告诉了对方,但是对方却因此选择永远不再见他。”

江舟表示自己没懂:“不接受就不接受呗,有必要老死不相往来?”

“他们性别一样。”

江舟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叶南肆预料到这个结果了,抓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用力,憋出了青筋,讪笑道:“是不是觉得我们很坏啊,我也后悔来着,不应该怂恿他的,这种事一般人谁接受得了?哈哈。”

“不是的,”江舟说,“你那个朋友没必要反应这么激烈。你们也没做错什么,喜欢谁让对方知道是他的人权,至于对方接不接受,也是对方的事。”

这让叶南肆有些惊喜,趁热打铁道:“没想到你思想挺包容的嘛,你是说你能接受这种感情?”

江舟有点累了,往后一靠:“我只是理解,这和接受之间还隔着一个银河系的距离。”

银河系那么远啊。

叶南肆略略偏头,看到江舟闭着眼好像已经睡着了,他眼里燃烧着的小火焰渐渐熄灭,那些让他无法宣之于口的东西就此沉寂,藏于心底吧。

经年累月以后,或许会变成其他形式存在,谁知道呢?

等着的那拨人找了个稍微背风的地方继续等,饶是他们身强力壮也抵抗不住长时间被寒风刮着。

小门挠了挠后脑勺,分析道:“我问你们啊,尽城哥平时对咱们好不好?”

施仰眯着眼想了一下,就说:“挺好的。”

于盏点头表示同意。

小门继续:“那你们看啊,他为什么把我们赶下来?”

于盏回:“江舟不是说了嘛,为了不让我们做他俩的电灯泡。”

“是,”小门说,“我们是可能成为电灯泡,但物资不会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回来接咱们?”施仰后知后觉地盯着地上成堆的东西,犯愁的同时想把周尽城给剁了。

小门点头:“这是我的分析,请打分。”

于盏鼓了个掌:“满分,不怕你骄傲。”

施仰愤愤道:“我收回刚才说的话,周尽城那玩意儿简直就是个冬天的烂柿子,坏透了。”

疾驰在城市另一端的周尽城,显然不知道自己在革命战友的心里已经好感跌停。

等红绿灯的时候,他握住沈应知的手,扭头道:“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见到你,要分开时怎么就这么难受呢!你说我的思想是不是该端正端正了?”

“不用,我就喜欢你这种思想。大不了我每天都去你们学校找你。”

“以后呢?等我下了连队,你总不能天天往部队里跑吧?”周尽城目光一闪,试探,“你会后悔吗?”

“我会不会后悔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你问出这句话应该会后悔。”

周尽城笑:“我现在就后悔了,可以撤回吗?”

“两分钟之内还是可以的。”沈应知嘻嘻笑,随即看了一眼时间,略担忧地问,“这样还能赶回去接他们吗?”

周尽城说:“等不到我,他们会自己想办法回去的。”

沈应知问:“这样会不会不好?其实我可以自己回来的。”

前面绿灯亮起,周尽城操纵着方向盘,目光望向前方路况,说:“你城哥我囫囵就你一个女人,怎么宠都不过分。”

沈应知心一软:“你不怕我恃宠而骄?”

“你试试,看你在我这里会不会有底线。”

沈应知的宿舍在海城医大的西区。

周尽城绕了个圈从西门进去,路上遇到了一群下课回来的护理学院的同学。

有几个从车窗里看见了周尽城,忍不住打招呼。

沈应知瞥他一眼,语气不轻不重,但带着情绪:“关窗。”

周尽城伸手轻轻地揪了一下她的耳朵:“这么小气?”

“嗯。”

“那我以后出来干脆戴个面具,防毒的那种,怎么样?”

沈应知笑了,带着点少见的撒娇语气说:“你是我一个人的。”

车子正好到了她宿舍楼下。闻言,周尽城心头一软,凑过去低声说:“放心,是你的,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你的。”

说完搂住她,低头亲了过去。

沈应知伸手搂他的脖子,却在倒车镜里看到了黄风雁惊恐并失望透顶的脸。<!--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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