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又有一拨人赶了过来,郎坤北想放下锦缡去接那些人,但是他还是没有。那是阮月华和郎家的一众女眷。
锦缡望过去,这院子终于不再是死气沉沉,终于多出了不少的人气,可怎么瞧怎么像是地狱。门口的两盏美人灯笼被管家锦全换成了白色的,上边写着大大的黑色字迹——“奠”。
真像是地狱啊,满院哀恸嘶嚎之音。
“这灯笼怎么就换了?还有这白布,怎么就蒙上了,那些飘着的灵幡又是怎么回事……棺材,连棺材都运来了啊……”
郎湘死死抱着锦缡,她边哭边说:“阿缡……你别这样!这是我二哥让人准备的,再不准备就真的晚了……”
“有什么晚的……”锦缡说。
郎湘哭得气噎:“老太君尸体僵了……再不入殓,就要……就要敲碎了筋骨啊……”
锦缡的脑子懵了那么一瞬,她突然四处望着,拔足前奔起来,拨开一个又一个挡在她前边的人,锦缡又撕心裂肺一样地喊起来:“郎坤北!郎坤北!郎坤北你在哪啊?”
郎坤北捉住她的胳膊,可是她不管不顾地就要挣脱,她还要往前边跑,也不知道跑到哪里才是个尽头,她嘴里也还在一遍遍喊着:“郎坤北!郎坤北……”
锦缡突然涌上来的力气太大,郎坤北一时不妨险些被她带倒。他另一只手捞住了锦缡的腰,两个人一同趔趄了一下,然后郎坤北紧紧抱住了她:“锦缡!我就在这一直都在这!”
锦缡茫然地看着他,看了好半晌,仿佛才终于确定,这就是郎坤北,这真的是郎坤北。她又脱了力气,身子萎顿下去。
郎坤北拍拍她的背,问她:“怎么了?”
锦缡把头伏在他的胸膛上,“是啊,我是怎么了?我找你……我是有事找你的……我有什么事呢?”
郎坤北抱着她,“不着急慢慢想,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什么时候再说。”
“不行。”锦缡下意识地反驳。“很急的……那是很急的一个事,可是我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锦缡已经变作了哭腔,可是郎坤北也知道,她没有哭。他倒希望她还能哭一哭,哪怕像野猪嚎一样的哭声也好。
锦缡的眼角突然瞥到抬着担架出来的男丁透过人影憧憧她能看到那担架上边有一角紫烟色,她浑身狠狠地一颤,忙对郎坤北说:“不要!不要敲碎她的筋骨……对,不要敲碎她好不好?”
郎坤北捂住她的眼睛,他说:“你放心,还装得进去的。”
满目缟素之中,走过来一个身披麻衣的老者,他对锦缡和郎坤北福身行了礼,然后问锦缡:“大小姐,老夫人这就要入地宫了,身边得有一个本家的子孙送送,不然……不然老夫人她上不了路……大小姐您看,现在咱们锦家就剩下您了,咱也别管是……孙子还是孙女了,老夫人生前看待您这个孙女是比孙子还重要的……您好歹再送老夫人一程。”
锦全边哭边说着。锦缡好像全然没有听进去。她只知道后来郎坤北把自己交给了郎湘,然后他就和锦全一起去了。
阴暗逼仄的空间里,萦绕着积年累月照不到阳光从而混合着发霉的,潮湿,腐败的气味。随着‘砰’的一声响起,甚至没来得及哀嚎和惨叫,只嗅到这地牢暗室里升起了一股浓烈的血腥。
锦缡没有收回手臂,轻轻转动手指把枪扔进了一地暗红的血泊之中,咚的一声。
“谋杀手足,逼死亲娘,也可以看着妻子死在你面前而毫不动容。那看来也不必留着你到锦释源死后了。反正你也不会在意,你没有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情感,你根本就不是个人。”
锦澜明衰老的面上难掩戾气。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发妻,太阳穴上的血洞还在涓涓流淌着,人已经没有了一丝生气。“哼,锦家这是什么传统,都要丫头片子压在嫡亲的子孙少爷头上!岂不知早晚是要嫁出去,是外姓人。锦缡你也不用在我面前充什么成王败寇,我是你一脉血缘的大伯!还轮不到你跟我趾高气扬!要锦澜城回来,我要见他……”
“一脉血缘?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也不觉得羞耻?早在你一次次派人暗杀我的时候你可想过你是我嫡亲的大伯我是你唯一的弟弟仅有的女儿?若不是奶奶顾念你是他的亲生儿子,又怎会容你活到现在?锦澜明,想杀你的人太多了,你怎么就不明白唯有我奶奶才是你的保命符,只有她在,你才能苟活于世。她在一日,你活一日,她若不在,便也是你亡命之时!”
锦澜明陡然睁大了眼睛,他被锦缡堵得说不出话来,然而很显然,他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他站起身后退了两步,靠在了颓败的牢房墙上。
这一番低吼仿佛耗尽了锦缡的气力。心中积压着的恨与怒好不容易发泄了出来,然而却也像是掏空了她自己。她突然觉得很累,泄了力气。只是这样,除了累,那种深深的痛恨竟是一点也不能消减,反而更盛!
锦缡声音转低,却仍是咬牙切齿:“锦澜明,我早就没有你这个大伯了,从你派人在我第一天上中学的路上截杀我。也自从,你杀了姑姑。”
锦澜明的情绪更加激动,扭曲着面容:“别跟我提她!她眼里可曾有过我这个大哥?她只管着和你爹一个鼻孔出气,硬生生将锦家从我这长子手中夺了过去!这么多年,我锦澜明在省城,在宁夏,在中北就是个笑话,都笑我无能掌家,笑我窝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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