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漫天的黑烟,是城里投石车的杰作。它们把点燃了的裹着油布的大石弹射出去。车炮手再拼命把炮架拉下来,几个人把油石放进去,点燃再投出去。还有一些弓箭手,三五成群地向天空放箭。外面的敌人太多,以至于没有准星地射击都能射中敌人。
城墙上,不时有兽族兵越墙来,刀斧手就上前和其肉搏,通常是四五个人对付一个人。那兽族兵挥着粗糙的石斧,把人类打得东倒西歪。城墙上更多的人,不停往城外射箭。往往肉搏就在他们身边发生,但他们根本无暇顾及,因为一个停顿可能会冲上来更多的兽兵。从天空不时会落下巨石,砸到哪儿都有人死亡。几台投石车也被砸坏。地上躺满了死尸,满眼除了黑色的天空,就是红色,地上、城墙根,全是红色、红色,伤者被后勤拖到墙根,紧急治疗。很多老老少少的僧侣庄严地泛出白光,有些战士的伤口慢慢愈合,但受伤的实在太多救不过来,于是很多人就在哀号着。血和地上的断肢如此之多,以至于他们已经对自己的命运不抱有任何幻想,绝望地应对着死亡。许多人拼命地撑着大门,门被城外的敌人撞击,每撞一下门就剧烈地抖动一下,灰尘弥散。啮合处已经出现裂痕,估计里面的人不撑住,外面不用撞击门就会倒下。到时,城里会被敌人侵占,接下来就是屠杀。生存和死亡的间隔,竟然在这一扇岌岌可危的门上。
人人都杀红眼了,人和兽都陷入同样的凶残。空地上还有很多剑手围剿我们上次在森林里看见的那种巨狼。它们由城外抛进城内,用速度、力量和狡诈咬伤了不少人。
郑师兄声嘶力竭的声音把我们从惊鄂中震醒:“你们,赶快上城墙支援,你们,在下面帮助杀怪物,快!”
如初醒的我们恍然大悟,纷纷上前助战。
我和索卫杰爬上城头。看向墙外,肖广志将军的队伍在右边冲杀,把敌军冲出一道空白。他们就像江海中一艘破浪的快船,努力不被潮水淹没。左边林乐风将军带着马军来回冲杀。两侧的步军换成了小盾牌,杀入敌群中。
城下架着一排排云梯。云梯的末断有两个巨大的铁钩,一旦扒住城墙,下面再有人拉住梯子,是很难被扯下去的。梯子上,身高马大的兽兵们玩命地往城墙上爬。他们的头有的长得像狗,有的像狼,仿佛造物主把野兽的头安在人类的身体上。它们的獠牙外露,这种长像连我梦里都没有见过。弓箭手就冲着他们射箭。远处兽群中有几个高大的怪兽,捡起身边一辆车筐里的巨石向城堡砸来,巨石呼啸着,离城头如此之近,以至于我们不得不缩下身子躲避。
一个狼状兽兵冲上城,凶狠地嚎叫,挥棒狠狠地砸向身旁一名弓箭手的腰。力道之大,直接砸断了他的腰。他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上身一折,栽出去,然后下身被带着掉下去。
我身边的一个弓箭手猛地推我一把,喊道:“快杀死他!”
我卒不及防,被推到兽兵面前。它怪叫一声,挥棒自上而下砸下来。多年的武术训练让我及时反应过来,右矮身让开,浑身自然而然地激发出气场。怪兽被一窒,但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城墙上人太多了,几个弓箭手被逼开,两个人没站住,被推出城外,他们的同伴没拉住,就听两人的惨叫声,由近到远,再一先一后轧然而止。
我急忙收起气场,那兽兵挥棒自我左边夯来,我再一次矮身,抽出无名剑,砍向它的左脚。这剑果然削铁如泥,兽兵的一只脚被我砍断。它哀号一声,从墙头栽到城里面,想来活不了了。
没有人对我误杀两人说什么,他们都无暇顾及。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刹那间三个生命就这样消失。原来生命那么脆弱,我不由得愣住。
忽然一个人把我推dao,我仰面朝天倒下,一块巨石蹭过城头,贴着我的脸飞过,城墙的碎屑洒到我脸上,剧疼。
这疼痛让我清醒过来,索卫杰蹲在旁边扶起我。我面前站着一个中年箭手,他怒吼着:“你发什么傻啊!这里…”一块巨石就飞来,把他上身砸烂,带着他砸向城里。原地就是一块模糊的血迹和一把弓箭落在地上。
原来生命这么脆弱!他的死让我震动,这人是为了救我而死的。我站起身,推开索卫杰,只觉得刹那间,生死荣华都算不了什么,心中郁积的悔恨和痛苦,只能用杀戮来消解。
一只巨狼全身蜷缩,卷成球状从城外被抛进来。我猛地跃起,一剑将它斩断。巨狼呜咽一声,落在地上已经变成两节,连同一只断了的爪子。血从断处喷出。连在身上的爪子不断抽搐。它眼中的光泽变得黯淡,血红的舌头吐在外面,再不动弹。
“杀!”我也感觉自己杀红眼了,冲到远处一名兽兵前,它正背对着我。我一剑将它拦腰斩断。与它格斗中的三个人惊愕地看着我。
“杀!”我瞪着眼睛对他们吼着。看到墙头的云梯钩扒住墙,我猛地斩断其中一个。“崩”地一声,迸出巨大的火花。我一惊,忙检查手中的剑,竟然毫发未伤。这下我放心了,又砍断另一只。只听城外怪异地惨叫,云梯滑落,砸死不少兽人。
更多的兽人涌上来,矛头对准了我。我已经不再感觉恐惧,死亡对我的威胁轻微到可以忽略不计。
一个狼头兽人拿着石斧狠命砍下来,我剑花掠过它的手腕,剑锋的锋利让我始料不及,它的手腕被削断得只剩下一层皮连着,石斧落下,砸到它的脚,但这种痛苦比不上手被砍断。它将再也不能参加战斗,再也不能比别人更快地撕抢食物。在残酷的优胜劣汰的生物法则里,它已经被淘汰出局了。但这只狼头人更加玩命地扑上来,狠命地抱住我。我被它团团抱住,动弹不得,就感觉它力大无穷,根本挣脱不开。又不能使用气场。它的味道很难闻,一股臊臭,前突的潮湿的黑鼻子上下抽动,好像在嗅我身上的气味。它血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我,眼白全是血丝,仿佛在细细打量我。我甚至能看出它眼中的笑意——那种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快意。它张开大口,狠命地吼叫,热的气浪夹着血腥味冲得我头不得不向后仰以避开,森白的牙齿一颗几乎抵我半个手掌大。吐气突然停止,它猛地向我脖子咬来。在它的大力夹抱一下我根本无法避开。眼见即将即将咬到我脖子,我的心也拎到了极限。忽然几声箭呼啸而来,“噗噗”几声插入怪兽后脑。它抬痛叫一声,第二波箭又射中它。它费力地垂下头,想再咬来,却是支持不住,轰然倒地。但它仍然紧紧抱住我,于是偌大的身躯压在我身上,我后脑勺撞到地上,顿时不省人事。昏厥中感觉几个人死命把我从怪兽身下拉出来,只能下意识地握紧无名剑。
被人抬下城头,靠在城墙边,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恢复意识。一摸脑后,好大一个瘤。身边朋友一个个都在战场上厮杀。
我晃晃脑袋,意识完全清醒了,左边西城门好像把持不住了,城外每撞击一次,城门就颤抖着后撤一步。终于,最后一次猛烈的撞击引起“霍喇喇”的巨响,门口被撞出一个大洞。一只巨狼冲进来,呜咽一声,守住门口的刀斧手几斧把它剁死。它倒地咽气,原来腹部被城门的锯齿划开,内脏留了一地。
守门将士就踩着它的尸体,透过破洞和城外的兽族拼命厮杀。破洞被外面的敌人越敲越大。兽族高大的身躯眼见的就能冲进来。
我急跑过去,仗着剑好,剜掉几个兽族伸进来乱戳的手。外面几声痛呼,缩了回去。就趁这功夫,我低头从破洞钻出去,大喊道:“堵门!”
身后什么反应我当时不知道,事后才听说有很多战士随我一同冲出来杀敌。有一次被人问起我那天为什么这么勇敢,说实话我确实不知道。也许杀戮和暴虐是人类的天性,和这些异族留着同样颜色血的我们?
一人孤身在外,我反而能随心所欲。兽族潮水般向我杀来,我激起气场,兽族被一窒,我挥剑四处砍杀。慢慢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我只机械地见到影子就砍。渐渐,觉得气场好像轻微转动起来,在我周围和身体里游走。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然后身体不但不疲惫,气力反而更加充沛。
身后似乎有人喊着:“文森特,回来!”恍惚间听不出来是谁。但兽群种又传来那声凄厉的啸声,像一个年轻的野人在焦急地呼唤自己情侣的那种声音,把我从混乱中拉回来。四周环顾一看,兽族在埋头往回跑。避开我的远远地,压力顿时消失。我不由得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它们在作什么?我转过身,看着兽族从我两边绕开逃跑,偶尔看我一眼又急忙避开我的注视。身后几支马军尾随追杀。
一名骑士策马在我身边停下,马打着响鼻,肚子急促地起伏。马上的骑手好像是炎龙国人,但是他银灰色的盔甲已经变成血红色,血都在他盔甲上凝固了。再看马腹,血水不停地往下滴。他在这里稍一停顿,地上已有一汪血潭。
那骑士对我说道:“兄弟,你真勇敢,快回去休息,我们去追杀!”说罢策马追去,
所有人都离我远去,声音也渐小。只留我在这空旷的天地间,黑云漫天遮日,残缺死尸和兵甲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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