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论如何,少年实在是太年轻了,若无非凡的经历,这种目光按理说最早也要人到中年才会出现,这让老人不禁自我怀疑起来,难道是自己深居简出的时间太久,久到连看人都看不准了?
仁介也没有想到老人心中一连闪过许多念头,他只是觉得这个老人的目光有些凌厉,也仅此而已,相比于胸怀高远睥睨天下的女帝来说,这位老人的目光就是战5渣啊!
他觉得老人应该不是平凡之辈,不过也不担心老人会对他做出什么事,这种人一般都会自恃身份爱惜羽毛,相比之下,他更怕早川学姐那样根本不讲道理的说砍就砍。
如果老人知道这个少年把自己的地位摆在一个高中女生之下,恐怕会气得吐血吧。
这位外国老人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一口纯正的日语:“请问,你听懂了吗?少年。”
仁介一怔,“我不懂,不过我感觉您是在怀念某些东西吧?”
他确实不懂得鉴赏萨克斯曲,不过前世在宫廷丝竹之音中的浸淫,让他自然而然地听出了老人乐曲中的意境,舒缓而流畅,与那几个用摇滚乐疯狂宣泄自己内心的朋克青年不同。
“哦?可否详细说说。”少年的话语触动了老人的心怀,但是他不敢肯定少年是不是瞎蒙的,是以追问道。
“我听到了一条河。”仁介说道,“一条宽广无边,水量充沛,水势却异常平缓的大河,河畔两岸是金黄色的麦田……”
“那是密西西比河。”老人微笑道,“只有流淌在丰沃的美国大平原上的河,才会像你形容的那样,尼罗河不行,长江不行,亚马逊河也不行。”
“序曲中,你站在一望无际的麦田里,秋高气爽,天高云淡,脚踏实地而心存高远。你迈步前行,双手拨开麦浪,肩膀上落满了麦穗的碎壳,呼吸着混合了麦香与泥土气息的湿润空气,心中充满了迷惘,不知何去何从。这时,曲势一变,你的心情激动起来,步伐加快,急迫地寻找着什么,就像一条快艇划开平静的湖面。到了高潮部分,你终于走出了麦田,一间农舍出现在面前,阳光般灿烂的农家少女在对你微笑……”
仁介说道,语气平缓,就像在追忆往昔。
老人的身上有一种阳光和麦田的味道,还有那双通红且有着无数细微割痕的大手,一定是在农场里劳作过很长的时间,这种人肯甘于平淡,不是躲避仇家追杀就是为情所困。
乐曲中的追忆是真的,起初的迷惘和最后高潮部分的爱恋之情也是真的,剩下的一大半是推测,另一小半“脚踏实地而心存高远”、“阳光般灿烂的少女”什么的纯粹是拍马屁,仁介又不是神仙,不可能从乐曲中听出人的样貌来。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很少有人会拒绝别人给自己戴高帽子,就算细节部分他说错了,比如说其实是个“阳光般灿烂的少男”,看在高帽子的份儿上对方恐怕也很难开口挑刺儿。
身居高官要职,拍马屁的艺术是很重要的,如何能拍得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循就更重要了……
“够了……”老人摆摆手,他抬起头,被茶色墨镜遮挡住的蓝色眼眸注视着天空。
那一天,同样刚下过雨,天空也是如此的晴朗,他在田纳西的农场里遇到了一生的挚爱。
“你……”他重新看向仁介,迟疑着。
仁介马上猜出了他的顾虑,老人是在怀疑这场邂逅到底是不是偶然,是否有人特意安排自己在此与他相见。
洒脱地笑了笑,仁介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愿意被看成是趋炎附势之徒?他说道:“相逢何必曾相识,如果有缘,将来自会相见。”
老人心中一动,竟然生出了丝丝悔意,难道自己真的想多了?
就在这时,母亲兴奋地跑过来,拉起仁介的胳膊,“小仁,快去看,那边有超能力表演哦!超能力耶!”
他几乎是被母亲倒拖着离开老人,只能苦笑着对老人点头作别,被母亲拉向另一块场地。
老人也是苦笑,笑的是他自己,年纪越大,胆子倒是越小。年轻时交朋友哪有这么多的顾虑,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就能成为至交好友。
“算了,说的也是。相逢何必曾相识?不过也许是我误会了,他真的可能只是一个普通人,还是让他好好享受青春和人生吧。”
老人从地上捡起帽子,倒扣过来,纸钞和硬币哗啦啦地落在地上。
“1000……2000……2400……2600……2800……2830日元,嗯,比上次多了120日元,看来我的萨克斯水平又进步了。”
他释然地一笑,将帽子戴在头上,将萨克斯装入琴盒里,背在背上,迈开大步,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一阵轻风吹过,两张千元纸钞随风而起,卷入天空,只有一地硬币在和煦的阳光下闪耀着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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