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门,就向里边冲去。然而,更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我说过,我在向里边冲,然而,然而——我突然间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在冲,而是在缓缓地向前——飘移,是的,飘移,本来从门到潘学站着的地方,要是用冲的速度也只要一秒钟的时间吧,我却好像永远也达不到,因为我像是在一毫米一毫米地前进着,而且我发现周围的一切,也忽然都变成了电影中的慢动作场景!
就在我的眼前,那只和薛华高胳膊脱离的手,在向着斜下方缓缓飘去,像是个有生命的怪物,在飘的过程中,手指还似乎在轻轻地动。在手的周围,我原来看到的那个像红玻璃的物体,也缓缓散开、解体,逐渐分成为数以千计的红色珠子,大小不一,小的眼睛刚能分辩,大的则像颗红豆。此时,从薛华高胳膊的断面上,仍缓缓窜出一条红色带子,浮在空中,但我迅速意识到这是一股血流。啊,下面那些红色小珠,其实是散开、飞溅出去的血滴!
我在虚拟世界里已看到多次流血事件,最近的一次就是任大夫自伤,但要说起鲜血迸溅的“大规模”场面,这算是第二次了,不过第一次看到的是猪血,这次看到的可是人血,而且这一次又是如此的不同,因而更显得惊心动魄:
我竟然直接就看到了慢镜头——过去我们只能是在电影中看到,而且曾经有段时间,这个艺术手段被我们的导演滥用到极致。而此刻,就在我的眼前,我看到薛华高那极度扭曲的脸,大张着的嘴,眼睛惊吓得甚至像要迸出眼框,全都好像凝固了,而在他旁边的夏银花,则变成了一个雕像,一动不动,僵在了那里,脸上的惊恐表情也定格了。
与此同时,刚才还悸动人心的惨叫也突然消失,虽然我能看到薛华高的嘴明明是在大张着,嘴也在极缓慢地动,应该是还在喊叫,但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我还在向前冲着,但这段短短的距离,却好像不知何时才能达到,因为我还是在缓缓飘移。我意识到我也在喊:“潘学,别这样!”但同样,也听不到一点声音,那么他也一点没听到我的声音,还在面对着炕站着,看不到他的脸。
但是,像开始时一样突然,这结束也是如此突然,我不知怎么已经抱住了潘学的胳膊,接着就把他猛地推到一边。这时,曾经静寂得如同死人坟墓的屋子里,也立时又响起薛华高的惨叫:“……手,我的手——”
那只曾经漂浮在空中的怪物般的手,突然间就在我的眼前消失,我惊异地四下张望,才发现这只手已掉落到地上,手心向上躺在一大摊血泊中,好几个手指竟还在抽动。薛华高那只胳膊的断腕处,血却仍在窜箭似地继续向外飞迸,虽然他用下意识地用左手握住了这只胳膊,但看来根本无法阻止那些从动脉里向外奔涌的鲜血。
我在瞬间判断了一下形势,照这样的速度,薛华高用不了多久就要血尽命丧。虽然我们还从未有过一个人在虚拟世界里受伤而死的先例,但我从看过多次的《黑客帝国》中,特别是那次刻骨铭心的切身经历中感到,它同真实世界的死亡并没有鸿沟。如果薛华高真的死了,这就将成为一起命案,潘学就要负法律的责任,虽然我不知该怎么算,究竟是激情杀人,还是蓄意谋害,但恐怕决不能算正当防卫。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救这个薛华高,虽然他让我极其厌恶和鄙视。
好在经历过几次事件,我已知道了最迅捷的救人手段,并没有惊慌失措。我立即把手伸向衣袋,去掏那个弹射器,同时感谢又是直觉帮了我——如果我那时没有跟过来,或者是用给任大夫买的门票卡跟过来,那么此刻我不会在这里,或是在这里也束手无策——因为身上就不会有这个弹射器了。
是的,只要人及时出去了,就会马上转危为安!
我拿出这小巧的东西,同时向前抓住薛华高的左胳膊,喝道:“快起来,跟我到地上去!”
他那因痛苦扭曲的脸转向我,暂停了嘶喊,“你是谁?我要死了,快救我,快救我!”
我拉了下他,这小子也是分量不轻,不知是不是和潘学一样的个头,还真不容易挪动他。回头看看被我推到墙边的潘学,还是那么呆呆地站着,看样子脑子里一片空白,两只空洞的眼睛,失神地朝着一个方向,我也下意识望了下那里,却看见夏银花卷着被子滚到了炕的一头,身子在瑟瑟发抖,双手捧着脑袋,眼睛紧闭。
看来根本别指望这两个人帮忙了。瞅着薛华高那还在往外窜血的手腕,我知道事情不能再等了,一狠心一使劲,就把他从炕沿边拽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的血泊里,伴随一声惨叫。
哈,这小子全身光溜溜的一丝不挂,绝对是个字面意义上理解的标准“裸官”,潘学把握的捉奸时机还真是恰到好处呀。
一般来说,人处在没有衣服遮掩的裸体状态下,身心都比较弱势,薛华高这家伙,却难得有那么强的心理定力,居然还能占得捉奸丈夫的上风,确实极其牛×。不过正如方元常言,塞翁得马,安知非祸,他得势不饶人,终于把人家激得拿刀剁了他的手。
我把他的左手硬是从握着的右胳膊上拉开,把弹射器的一个把手塞到这只手里,再去拉右手——却发现无手可拉。
这只右手,这只曾在地方行政机关批过公文的手,这只稍早前还在抚摸一个女人柔软胴体的手,这只刚才还在指点对方、挥斥方遒的手,已被潘学的宝刀硬生生从身体上拆解。他现在成了名副其实的“一把手”,但再要讲什么“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就是笑话了。就说现在吧,就没法让他用两只手来抓握弹射器把手了!
好在薛华高这时身体已经瘫软下来,就连那曾经撕裂人心震碎肝胆的惨叫,也微弱得像是**了,他一定因失血过多才变得软弱无力,如果还像刚才那样拼命挣扎,我还真的不好操作。
我把他已无意识握着的左手连同那个弹射器强往地上按,他已经失去了挣扎的力气,所以很容易就做到了,这时,那个弹射器的小绿灯就亮起来了。他的右手没了,刚才我曾一度不知所措,这时就抓过他的右胳膊,将无手的小臂按到弹射器另一个把手上。
我的判断是,只要人体的两个部分接触到它们,就会构成一个回路起作用。
的确如此,就在我的眼前,这个已满身血污的薛华高瞬间消逝了。弹射器的小灯也变成了红色。过了不知多少秒钟,反正我感觉相当漫长,小灯终于又变成了绿色。这就是说,他已被顺利送出了系统,摘下了头盔。
说实话,我仍然十分担心薛华高的情况。他在这里受了极重的伤,被砍断了一只手,这样出系统会是个什么情况?虽然我相信一出去这只手会没事,不可能在那边还是断掉的,但毕竟不敢百分百相信,因为自己亲身经历的只是中了箭,并没有像他那样断了肢体。虽然当时也感到像要死了,但总的说受的伤还是明显轻于他,才能坚持那么久。
我真想马上就跟出去看看,但看到潘学仍手握宝刀,死死地盯着夏银花的样子,就意识到还不能走,留下他两口子在这里,可不让人放心。我刚救出一个差点要死的,可不能一走留下隐患。再说,我现在走,也就把这个弹射器带出去了,他俩出去可就费事了,特别是现在潘学身上还有斑斑血迹,走到外边一定会引来巡查公人的怀疑。
对,得先把拿着凶器的潘学弄走,再把夏银花弄走,我最后走才保险。
我向潘学喝道:“老潘,你过来,用这个马上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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