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霜盈就像愤怒的修罗一样,两个拳头狠狠地在胸前对碰在一起,然后艾莉丝便脑子一片空白,只听到一声闷响然后什么都无法思考。再次恢复意识,却发现自己趴在几十米外的土坑中。
——周围一带,呈放射性地被全部吹飞,连同泥土也不例外。
“你一直,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吗?愚蠢的小妹。”
李霜盈全身涌现出恐怖的气息,艾莉丝隐隐地在她身后看到了什么巨大的雕像之类的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身体,动不了。
半张脸埋在泥土里面,想要爬起来却动不了。
大姐,一步一步地走进,如同散步一样。但就是这样悠然却沉重的步伐,让艾莉丝心中的恐惧一步步地加重了。
不要过来。
不要靠近我。
不要……
瞳孔因为恐惧而收缩,过去的一幕幕不断地在脑海中重演。
终于,李霜盈来到了艾莉丝的面前,脚下就是因为恐惧动弹不得的艾莉丝。那种居高临下的目光,就像是在蔑视着弱者的眼神,那记忆深处的屈辱再次浮现出来。
啊……啊啊…………
这份久违而极端的恐惧,使得艾莉丝忽然明白了什么。
“虽然不可思议,但是我再次确定了,小妹。”李霜盈蹲了下来,温柔地抚摸着艾莉丝的脸颊,用怀念的语气说着,“原来是你啊,原来你一直都在这里以自己的方式前进着……只不过你的方向似乎走错了。你的眼神,不再说是弱者的眼神——但是你依然不够强大这一点,没有任何变化。”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我已经收敛了身上的气息,但是你却依旧因为恐惧而动不了……将你打倒在地上的,不是我;我们之间的差距,也绝对不是实力的问题。假如你是男孩子的话,我会让你站起来,但是现在你是女孩子,女孩子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李霜盈温柔地摸了摸呆若木鸡的艾莉丝的头,然后站起来转身走了。
“休息一下吧,你已经足够努力了,妹妹。”
那时候的光景,时隔多年,再次出现了。
就算是走过那么多悲伤的路程,依旧跟原来一样趴倒在地上,不曾改变。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大姐很温柔。
——因为是女孩子。
倒在地上,只能软弱地流泪的我是女孩子,所以温柔地让我休息,而不是让我站起来。
就是这么简单。
啊。
啊啊啊啊。
哈哈哈。
——————————
大姐朝老爷子那边挥了挥手,但是老爷子却没有挪动脚步,他旁边的加尔冈也没有。目光锐利的大姐看到老爷子依旧是看戏模式,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已经很清楚了。
——战斗,还没有结束。
大姐回头一看,从艾莉丝那边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
颤抖的身体看的出如同机器人一样僵硬,但依旧竭尽全力地蠕动着。如同最原始的生命,如同母亲肚子里的胎动那般,充满着生命节律的蠕动。
微弱的金光,不知何时如同萤火虫一样星星点点地充满着大气当中,慢慢地漂浮着。
“这是……”
触摸着这些金光,眼前就仿佛穿越时空一样去到了不同的时代,看到了陌生的人和陌生的事。
好痛苦。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这些强烈的情感,随着这些插入的记忆涌进大姐的脑海当中。
越是触摸着这些光点,大姐就看到越多陌生的情景。
所有的这些场景,无一例外都充满着悲恸之情,就连作为第三者的大姐也像是当事人一样被感染到了。只不过体内的灵气主动消解了这些负面的情绪,大姐才能够定住心神。
加尔冈在一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些金色的光点,只能是从暴君那里散发出来的。其中包含的记忆,多半是暴君所经历过的事情。
“这些,大概是支持着暴君前进的回忆吧。”
老爷子默然,蔚蓝的天空就像下着金色的雪一样,漂亮的雪落在身上,化作一个个悲伤的故事,不断在脑海中回播着。
“……还没有,结束。”
在场的三人在那边品味着艾莉丝的回忆的时候,艾莉丝已经站了起来,只不过需要用BH用支撑着自己。
李霜盈看着艾莉丝的双眼,那双金瞳的暴戾之气比起之前更加凝重,更加深沉。隐藏在其中的意志,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仅仅是这样,是不可能站得起来的。
艾莉丝根本没有受什么重伤,让她无法动弹的是她记忆深处的恐惧。只要这种恐惧不曾克服,艾莉丝就没有任何胜算,这一点艾莉丝应该比谁都清楚才对。
那么,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艾莉丝的意志,已经凌驾于恐惧之上,强行驱动着被恐惧所支配的躯体。
就像是一辆车坏了,并不是去修理好它,而是强行拉动着它继续原本的旅程,甚至不惜花费难以想象的时间和代价来达到原来的效果。
车坏了,就应该修理,只不过并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修理,比如是在高速公路之上。艾莉丝的做法,就是有某种急切的需要,但是又等不到修理,于是拉着坏掉的车和上面的货物,不惜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来继续前进。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假如说这是愚蠢的话,那这可能是就是一种以意志凌驾于智慧之上的愚蠢。
老实等待修车队到来,然后准备好事后补偿,甚至在事先就做好预备方案,都是正确的做法,这种顺应着事物的自然规律而行动的做法,才是正确的做法。
但是偏偏有些人,不接受这种无奈的现实,又没有足够的实力去突破,最后为了达到原本的结果去跟世界的规律对抗,最终付出惨重代价。
“吾,觉醒为——”
艾莉丝发出了虚弱的声音,李霜盈叹了口气。
她不想战斗。
不想跟这样的悲伤的笨蛋战斗。
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在她身上涌现出来,李霜盈看得出肯定是比起暴戾之气还要凶猛还要邪恶的某种东西。
“自神夺得霸之理之二天龙——”
红色的手甲出现在覆盖着她的右手,惊人般浓厚的黑色气流缠绕着她的身体。看到那黑色,李霜盈却马上想起了最原始最恐怖最邪恶的某种东西,某种难以名状极其扭曲之物。
“世界的恶意。”
加尔冈这时候却走了过来,表情非常凝重。
“暴君,竟然连这种东西都能够制御……这里面,恐怕包含着她对于整个世界的愤怒和憎恨吧。一边为了生存为了保护珍视的东西而顺应天意,一边将这些恶意积累在心中,看样子还不只她一个人的分量。”
“——我,就是这样活下来的。”
艾莉丝似乎已经可以完全支配自己的那被恐惧支配的身体了,她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异常异类诡异扭曲……类似的词在李霜盈脑中浮现出来。
体内的灵气在不断地高速消耗,她感觉到周围的泥土和空气再也没有半点灵气,原因很明显就是缠绕在艾莉丝身上的世界恶意。
“这些东西,一旦形成规模,而且被加以控制,就会变成新的规则,我将其称为恶之理。”
艾莉丝那平淡但虚弱的语气就像说着别人的事情一样,然后继续吟唱。
“嗤笑无限,悲诉梦幻——”
现在的艾莉丝毫无疑问非常强,被高速消耗的灵气说明这一带都变成了危险区域,一般人不用说目击这些黑色气流,只要稍稍靠近一点就会失去理智,这是毫无疑问的。
“住手吧。”
老爷子走到艾莉丝眼前,想摸了摸艾莉丝的头,却被艾莉用手挡住。
“我还能战斗,李家的人没有弱者。”
这句话在老爷子李湛听来,却是何等的刺耳。明明充满着舍身的决意和不可动摇的信念,却是如此之悲伤。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老爷子忍不住老泪纵横,那模糊的视野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但仿佛看到了一个孩子在自己眼前哭泣,喊着我好痛苦,我想休息。
这样子,已经不能称之为信念了,而是执念怨念一类的东西。
“刚刚,霜盈说我们李家的灵魂是勇气的灵魂,你知道什么是勇气吗?”
“活着的勇气。”
艾莉丝直视着老爷子的双眼,毫不犹豫地说道。
老爷子的眼泪掉得更快了。
一个大好青春,应该享受生活的孩子,是怀着什么心情毫不犹豫地说出活着的勇气这五个字。
“李家之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灵魂,风骨。”
“……不对啊。”
老爷子抹了抹眼泪,深深地叹了口气。
“是血脉。”
——那庞大的身躯,仿佛要将艾莉丝的全部包容起来一样,紧紧地抱住了她。
“对不起,那时候,对你太严厉了,对不起。”
“——!”
瞬间,艾莉丝的双眼模糊了。
黑色的气流悄然消失,红色的手甲也不知所踪,霸龙的咒文也自然没了下文。
“我不知道,那时候会给你这么大的影响,最后让你变成这样……勇气不见了,我们可以找回来,灵魂丢失了,我们也能一起找回来……但是我们李家的血脉,流着李家血的孩子,失去了却无法再回来,这才是维系着我们李家的根本。”
阿公摸了摸艾莉丝的头,温柔地看着她。
“哭泣的你,软弱的你,逃避的你,然后回来一生悬命地希望证明自己,不想丢李家的脸的你,都是你……欢迎回来,潋儿。”
“阿公……”
李潋颤抖着,泣不成声地呜咽道,但是他什么都说不下去。
————
李霜盈眼圈通红,她没想到自己的弟弟会以这种形式回归。
就算是现在,她依旧觉得艾莉丝是个走上了歪路的弱者,只不过她是自己的亲人,这就够了。
假如知道自己天性如此,那就坦然地接受这个现实,然后堂堂正正地面对一切,这是从始至终,李霜盈想要的结果。
人的成长,是需要一步步地走的。
人生,没有捷径。
想要改变现实,那就接受现实,然后想办法去改变。然而这么简单的道理,在自己的弟弟看来却是软弱的表现。
真正软弱的不是实力,而是人心。
所谓的接受一切的勇气,其实某个意义上就是接受自己软弱的勇气。
软弱的自己,亦还是自己,自己跟自己对抗,最后达成的结果就是“活着的勇气”。
其实活着,不需要勇气。
需要勇气的是面对,然后接受,仅仅如此。
差之毫厘,谬之千里,说的可能就是艾莉丝这种情况吧。
“似乎解决了的样子,刚刚的暴君真的有些危险。”
加尔冈满怀感叹,李霜盈也点了点头。
“我们李家注重的是内心的修为,这一点艾莉丝走了其他的路,但我们没办法说她就是不行。因为她就是那样存在着,并且走到了现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既然是那样的她,那我们就接受,然后再支持,这是我们需要做的事情。”
“其实,能够支配那种东西的暴君,在意志上已经超越了一般生物的范畴,这还不算你们所说的强大吗?”
“有点不一样啊。”李霜盈忽然苦笑,缓了缓才慢慢说道,“强大,就是发自真心的快乐啊……她快乐吗?”
强大就是内心的快乐吗。
你怎么不一开始就早点说清楚,你不说谁懂啊——加尔冈心里如此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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