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其实还是颇具水准的,但若要说有多好,但也不见得,若要以琴技段位评价,最多也就是类似“下传初阶”——技法虽较纯熟,然而心浮气躁,只为能在人前炫耀,以求褒扬赞誉,虽是好曲好箫,却甚为可惜。
“紫云公子?”
“陶女侠,我这一曲《玉蜿蜒》到底是凡乐,无异班门弄斧。”白公子客气了一番,又道,“其实在下有多少斤两自己还是知道的,但今日巧遇紫云公子,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公子成全——素闻‘无梦天音’是真正的人间仙乐,想必诸位也于在下一样,只恨不能亲耳领略,紫云公子是南天城主嫡传门生,深得‘无梦天音’的真传,若能让吾等窥得一鳞半爪,自当感激不尽,毕生铭记。”
他一提议,众人纷纷附和,全都望着紫云汐月,期盼他当场献艺。
汐月心中暗暗叹气。
如他有南天无梦的魄力,丢下一句“无梦天音岂是你们这些鸟人能听的”,然后潇洒飘走,那就实在太好了,但这样一来,也就等于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这里是闹市酒楼,楼下宾客笑语喧哗,店内伙计高调吆喝,楼上杯盘碗盏,残羹冷炙,混杂不堪,面前一众人等三教九流,有的脸红得像猪肝,有的嘴角胡须上还沾着肉末饭粒,其中光鲜的几个也是咄咄逼人,自命不凡,如此场面,若他真答应吹奏,只怕南天无梦会被他这不肖弟子从雪峰冰棺中气活过来,这位白公子的请求,他当然不会答应。
怎么办?如今倒还脱不了身了。
“紫云公子?”
没办法,装傻装到底吧。
“诸位,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紫云公子,也不会这些风雅之物。”他淡淡地说。
一下子楼上便安静下来。
“公子不要自谦了,都是自己人,这样未免太过见外。”先前与汐月搭讪的年轻男子笑道。
“都是你们啦,一拥而上的,把紫云公子吓到了。”“九天圣姑”娇嗔道。
也不知道是谁让这些人“一拥而上”的,汐月暗暗冷笑。
“在下确实只是偶然经过,扰了诸位的雅兴,实在惭愧。”汐月道,“赤魁、青魁大叔,我们还是先走吧。”
赤魁和青魁早已不耐,见这群人对汐月纠缠不休,恨不得当即翻桌揍人,只是汐月要他们克制,只得做出面无表情的模样,如今好容易等到了汐月这句话,当即起身。
“紫云公子,莫非这点面子也不给么?”“玉面郎君”将玉箫横在汐月面前,虽仍旧是面带笑容,但眉宇间已有些着恼。
“人家紫云公子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白公子,凭你的份量,要留住紫云公子还是颇有些牵强呢。”“九天圣姑”一见气氛开始不对,立即开始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
“幻梦城虽然是天下两大奇门之一,但这东都贺安终究不受其管辖。”“玉面郎君”的弦外之音汐月当然不会听不出来,“紫云公子,风雅之士,多少会有些恃才傲物,可也别坏了气氛,扫了大家的兴才好呀。”说完手腕微微吐劲,玉箫轻压,便令汐月退了两步。
自己没有灵力,不会武功的事,想必早已是天下皆知了吧?
汐月正心中烦恼,一旁的赤魁却实在是忍不住了。
“玉面郎君”微微一笑,刚要再说些什么,突然感到手中一空,玉箫已凭空消失了。
“我家公子要走,谁敢拦路——”赤魁两指一合便将那玉箫从中一折为二。
“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青魁也恼了。
唉,可惜了一支好箫。汐月惋惜地望着地上的两截断箫。
你们两只小魔,现在是你们派上用场的时候,快点把这群废柴料理了,尤其是那个小白脸,替俺多赏他两个嘴巴,那婆娘嘴巴大,给俺塞两个鸡腿堵上——要是动作不利索折了魔界的脸面,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猛光一声令下,赤魁和青魁见汐月并未出言阻止,便跳将起来,朝那群武林人士扑去,一时间盘子碎了,筷子折了,桌子散了,椅子塌了,酒楼上一阵乒乒乓乓,喊杀喊打不绝于耳,汐月躲到墙角,眼前不时有大大小小的物件飞过来飞过去,总有人被接连不断地从窗口扔出去,酒楼临江,一时“扑通”、“扑通”水花四溅,楼下惊叫四起,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无敌铁掌”铁如虎运足功力一掌拍在赤魁胸前,那大汉挨了那足以轰死一头大牯牛的铁掌竟跟个没事人似的将胸膛一挺,把铁如虎推了个趔趄,跌倒在地;“不世道人”挽起剑花刺向青魁,却被青魁伸出巨掌将剑拧成麻花。
“恶徒受死!——”“狂风金刀”秦刚是其中功夫最高的一个,见那两个巨人发威将众人打得落花流水,气急败坏,心下发恨,找准了空子,手起刀落劈中赤魁脑门,本以为能像切西瓜一样将那恶汉当头劈成两半,不料却只是在赤魁前额上留了道白印,秦刚虎口迸裂,手腕酸麻,细看兵刃,居然豁出了口子。
这……这也太假了吧?!不带这样的啊——简直是怪物呀!
赤魁吃痛,眉头一皱,大掌一挥,将那位大侠连人带刀一并轰飞。
“玉面郎君”被扇了数个耳光,脸肿得像馒头,“九天圣姑”嘴里被塞了两个鸡腿,腮帮鼓得老高;其余人等全都人仰马翻,没被丢出窗外的全都倒在地上只有喘息呻吟的份。
唯一一个站着的,只有一开始与汐月说话的年轻男子,此时他早已吓得直哆嗦,连腰间佩剑都不敢拔,见那两个巨人瞪着自己,两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倒在地。
“公子,我们走吧。”赤魁拾起铁扁担。
“公……子……?”青魁环视四周,却没看到汐月的影子。
吓?公子哪去了?……
赤魁和青魁一下子慌了神,急急忙忙地闪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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汐月离开了酒楼,朝江边跑去。
当赤魁和青魁与那一群人大打出手时,他突然听到了——
听到了一段琴声。
在那种环境下,他居然还能听到琴音。
那琴音是从江边传来的。
确切地说,便是从那艘停靠在江边的大船上传来的。
虽然只是一小段,还仅是给琴调音时试弹的,但汐月听得分明——
那是……那是无梦天音!
这世上除了南天无梦和他,理应不会再有人懂得无梦天音,但方才传入耳际的,的的确确是属于《碎梦》从曲的旋律,这绝对错不了,亦不是幻觉。
那琴音还在继续。
“水仙画舫”上,究竟有什么人?
懂得无梦天音的,必定与南天无梦有关,该不会……
汐月惊喜交集,直到他突然与别人撞了个满怀。
“啊唷,小姑娘——走路看路哟!”
一个涂脂抹粉,身躯肥壮的女人冲着倒在地上的汐月喝道。
“对不起!”汐月赶紧道歉,之后刚要迈动脚步,却被那女人一把拉住。
“唔……”那女人蹙了蹙眉头打量了汐月一番,眼中忽然大放异彩。
“啊唷,真是个难得的小美人胚子……”她欢呼雀跃,上前一把抓住汐月,满脸堆笑地问:
“你叫什么名字?”
“汐月……不过我不是……”
“汐月……汐月……不得了,真是个好名字!”她热情地说,“我是‘凝胭楼’的林玄大娘,我这里正缺个头牌呢,你天生丽质,犹如出水芙蓉,虽然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但稍微打扮修饰一下必然就是一代绝艳,风情万种哪,我林玄大娘的眼光一向准,你跟着我错不了……啊唷,身上还带着竹箫哪,想必也是精通音韵了,太好了,我这里要的就是才貌双全的姑娘,呵呵呵呵——”
“啊?……”汐月张大嘴莫名其妙地望着这位“林玄大娘”,她……她要自己去当头牌?这简直是……什么跟什么嘛!
林玄大娘二话不说,将汐月丢给三四个五大三粗的壮汉。
“扶这位姑娘上马车!给我好生伺候着,虽然仓促,但明天就是‘艳艺擂’了,若还是找不到丝霞,也只好让这姑娘先顶顶场子了——”
“等一下,我不是女……”汐月刚要澄清,却突然说不出话。
猛光大叔!别闹了啦!——
嘿嘿——没事没事,有俺呢!
可恶的大叔!
于是汐月就这样被塞进马车,一头雾水地随着林玄大娘一起离开了。
“水仙画舫”上再度传出琴声,但已不是汐月方才听到的无梦天音,似乎换了琴手。
林玄大娘的三辆马车刚走,赤魁和青魁就满头大汗地从两头赶了过来。
“没找到公子?”赤魁问。
青魁摇了摇头。
“也感应不到蚩尤爷爷的气息……”赤魁心头一凉,一屁股坐在地上,“真是该死,怎么……怎么忙着揍人,倒把公子弄丢了啊……”
青魁也有些六神无主。
才当了两天随从,就出了这种事,这下他们可真是神仙也难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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